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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個心唔舒服]
九月十五號,星期日。下午三時許,銅鑼灣,一場沒有不反對通知書,又沒有大台的遊行,香港人,知道甚麼時候做甚麼。
有人說,已經遊行了七到八次,由酷熱大暑,傾盤大雨,到秋老虎的乾熱也經歷過,眾人舉起傘,也敵不過刺熱的太陽在高樓大廈之間折射的熱力。和理非的中年人知道,晚上必有更大的衝突,新聞頭條必不關注他們,但他們還是要出來,適當的時候退場。
五十多歲的林先生林太太說,「示威者用到氣油彈,無可厚非,你乖無人會聽你講嘢,要『犯規』才得到媒體注意。我們這些人,只會趁人多出來,支持吓年輕人。別人幫你爭取民主,我唔出來,過意不去,個心唔舒服。」下午四時許,他們行到灣仔,急急腳離開。時間預算得剛剛好,這是一種練習了幾個月來的默契。中年人退場,年輕人上場,不用說甚麼。
另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婦,阿樑從事餐飲業,娶了個斯文日本太太,日本太太也會說廣東話了。「現在都不是講撤回送中法,是講警察執法問題,香港變咗警察城市,亂捉人亂打人。淘大商場那天,拉人不公平,年輕的被拘捕,撐警的就沒事。」對於示威者的暴力,他內心矛盾,一邊覺得成功向政府施壓,但一邊覺得民生設施被破壞不好:「和理非做得不夠多,」他嘆道。
下午五時,阿樑走到金鐘,群眾開始躁動,轉一個彎,已經是另一道風景,警和民,按着831當日相似的部署,展開對峙。示威者守夏慤道,警察在添華道。不同的是,節奏像加快了。示威者在夏慤道向警察扔出多枚燃燒彈,有樹枝着火,建築物外牆出現火舌。防暴警察以催淚彈、橡膠彈還擊,但不敵示威者攻擊,一直向後退。
添華道水馬後,駛出了水炮車,示威者向車頂扔燃燒彈,水炮車頂着火燃燒,眾人歡呼。我旁邊的示威者蹲在路邊,討論着,法國黃背心示威者如何利用物件摧毁同款水炮車,又研究,有沒有化學品遇水會更大火,旁邊的人回答:「有的,(說出化學品名稱),但很難買得到。」
示威者的暴力,客觀上有所提升,但示威者的物資,其實在減少。由於現在攜帶物資容易被查截,交通工具上亦會被搜查,故此,不少示威者走在前線,連一個像樣的防毒面具也沒有,我看到做「滅火隊」的年青人,只戴了一個薄薄的手術口罩。
戴手術口罩的,是一名有點微胖的大專學生。父母淺黃,「不斷勸我們不要走得前,但我們還是來。有同伴被捕,我更加要出來。」我看到政府總部出現了一個全新的塗鴉,字型歪歪的,像出自少年人之手:「還我暑假,開學了我還是要出來!」這個暑假,陪伴年輕人的不是暑期作業,而是三千一百粒催淚彈。
相比八月,示威者人數未有增多,但攻擊和節奏都更明快,似乎大家都沒有時間去浪費。警察指,燃燒彈數目大增,單在星期日一天,便有近一百枚扔出。一個小時,金鐘便成功清場,示威者退到灣仔,圍在一起,商討要扔出幾多枚燃燒彈,我聽到他們說:「扔哂就沒有剩了,要不要留下一點之後用。」但離去之前,又有一種動機想把它們全使用了,畢竟,帶走更危險。